黃榮墩
果菜的好人旅程
黃榮墩 - 果菜的好人旅程
好刀工加巧手，嫰薑與柚子都變得美麗，這些農產品，跑了半個台灣來到台北。餐飲學校校長夏惠汶：「因為我們是餐飲學校，我們(課程)開始，我們(學生)本身要對食材的來源，還有食材生長的過程，我們也都要做了解，去了解食材跟土壤跟人的關係。
不介意送來的果菜外表是否完美，也接受質樸的包裝，送果菜來的黃榮墩，把這家學校視為他「好人循環」中重要的一站，這個上午，差不多同一時間，他在大台北另一角，不搬果菜、搬家具。
早上8點半，家具店的許小姐，是黃榮墩今天遇到的第一個好人，送他舊的床架，讓他順便帶給需要的人。青少年公益組織執行長黃榮墩：「這種順便可以讓我們的生活，有一些新的可能性可以展開，我們(若)不互相幫忙，老人沒有人照顧，我們(若)不互相幫忙，新的工作職類沒辦法出現，新的產品新的產業，也沒辦法出現。」
10幾年前在花蓮生長的黃榮墩，放棄國中老師的穩定薪水，開始用他自己的方法帶領青少年，照顧花蓮當地需要幫助的人。黃榮墩：「黃到拆屋工地去拿水塔，藉著服務大家的過程中，年輕人得到成長、社會得到成長。」
今天的第二站，是接收另一位好人送的，不鏽鋼大水桶，都市裡拆屋後就丟掉的，農村居民很需要，不過捐款買的小卡車已經滿載，水桶今天沒辦法送到花蓮。
黃榮墩：「你知道羅密歐與茱麗葉談戀愛的時候幾歲嗎，其實才14歲而已，我們以前沒有青少年的概念，要嘛你就是兒童、要嘛你就是大人，現在社會有一個青少年的階段不是壞事，可是青年其實是我們社會的中堅，他不是弱勢。」
送水桶的阿嬤與搬貨的年輕志工，完全都是義務幫忙，上午10點半，黃榮墩的小貨卡終於開始往東岸去，接近午餐時分，台北的學生們忙起來了，10幾歲的孩子們認真地處理蔬果。
夏惠汶：「吃當地的食材、吃當季的食材，越是吃當地的跟當季的食材你越吃得安心，菜餚(製作)長得好看以後，賣相就好，所以當地農民有時候附近也有餐廳，他餐廳也銷路很好，銷路很好以後，用的食材(農產品)就多。」
黃榮墩：「農民已經有這種生活經驗，順著天來發展，所以其實農產在一定的時間，你家熟、我家熟，大家一起熟的情況，其實是普遍跟正常的，那這種普遍跟正常的情況，如果消費者我們可以建立一種順天而行，老天爺給我們吃什麼我們吃什麼，盛產什麼我們吃什麼，其實對農民、對土地，都會幫助最大。」
每週要沿著蘇花公路來回台北三趟，黃榮墩運當季果菜上台北賣掉，再順路運城市人不需要的舊東西回來，路上常停在這家自助餐店吃飯，他急著告訴我們，這家老闆也是好人。黃榮墩：「這樣子30元，我每次都在講說，這個人到底是在做功德還是做生意。」
堆成小山的白飯，肉加菜，幾個銅板搞定。黃榮墩：「今年的柚子真的都好吃，老闆你的瓜仔肉是真的好吃，有時候我想你單賣瓜仔肉配絲瓜，搞不好會變成宜蘭的一道名菜喔。」
你可能以為黃榮墩轉行做果菜車司機了，但事情可不單純，利潤非常微薄，所以黃榮墩說一趟路上如果運氣壞，被開兩張以上罰單，他整天心情都會很差，但今天運氣不錯，8月初蘇拉颱風讓和仁部落受創嚴重，旁邊的大山就是土石流來源。黃榮墩：「你不要丟掉啦，要把它吃掉。」
10月還缺水缺電，公務單位先修了圍牆，通往農地的路，家裡睡的床都沒有，年輕人們沒辦法種地，只好出外找工作。黃榮墩：「謝謝喔。」仁和部落村民：「謝謝你來。」
明天還要來，但黃榮墩一路「順便」，結果是現在下午快3點，還沒到花蓮，其實回家之前，他還有好幾站要跑。黃榮墩：「必須很緊急的去面對(農作物盛產崩盤)，原來一個農民身上就有三五千公斤，或者是上萬斤的柚子，這個是跟時間賽跑。」
你我都需要吃，而我們吃的食物，是辛苦勞動的農人們，冒著天災的風險，忍受比一般國民低的收入才能產出的。黃榮墩：「大部分的農民，即使在目前沒有辦法轉型作有機農業的情形之下，他仍然是成熟的慣型農業的農民，也就是他其實有能力做好安全用藥，或者達到那個農藥殘留檢驗的標準。」
黃榮墩：「(農產品)價格穩定，(農民)他累積了一段的財富，很幸運的沒有碰到天災，他已經存到一筆錢，他(才)有機會做有機(農業)轉型。」
等待土地合格轉作有機時，農民也得養家，但大家都想吃有機農產品，沒有有機認證的菜，當然比較不好賣。黃榮墩：「那這個其實是我們絕大部分農民的現象，也是我們市場裡普遍的情況，那其實在這個部分最容易產生崩盤的情形。」
黃榮墩和他的學生們都來自農家，了解農民辛苦，知道這一行需要被尊重，通常菜價崩盤政府才補貼，已經太遲。黃榮墩：「蘿蔔(價錢)都不好啊？」菜商：「不好賣。」黃榮墩：「那大概到多少錢，5元。」菜商：「蘿蔔喔，3、4元而已啊。」黃榮墩：「哎喲。」
農人辛勞的成果，今天就是這樣，山藥每斤6元、地瓜5元、白菜4元。黃榮墩：「我們在賣的菜有兩類，一種是有機轉型困難的那個，那個其實沒有進到傳統市場去，第二個是崩盤的蔬菜，我們因為是買他們(盤商)不買的菜。」
黃榮墩會在菜價快崩盤時出手買一批，菜量變少，其他批發商就會跟進批菜，那麼至少在花蓮這裡的果菜市場，菜價不會崩盤得太快，農民也不會只能在不賣與賠本賣之間，做無奈的選擇。
黃榮墩：「我在想在市場上批菜的那些菜販，他到底會不會恨我，或者認為我在破壞市場行情，當他們知道我在買崩盤的農產品的時候，他們(盤商)反過來幫我忙，他們說(只靠)我們沒有能力把那些菜賣掉，菜太多了。」
當然，黃榮墩得自己籌錢、貼錢，自己批來的菜，自己要找買主，而且買主得大批買進，還要願意接受沒有清洗、沒有包裝的果菜，售價漂亮、利潤微薄，就只夠黃榮墩付油錢。
黃榮墩：「我們在台北街頭在賣這些東西的時候，大家幫忙把塑膠袋回收給我們，其實引起很大的迴響，很多人不是在現場帶塑膠袋給我們，而是回到台北家裡後，專程到(我們在台北)的辦公室來，然後支持我們說，唉呀、你這樣沒有包裝，那拿這個塑膠袋(去用)，尤其是透過農產品的事情，其實一再一再碰到很多好人。」
黃榮墩一路送上微笑，留下聯絡方式，按照季節時序，什麼農產品盛產會崩盤，他就大量買進，再發簡訊或電子郵件，沒有花俏行銷，用最簡單的方式，通知他的「好人樁腳」們號召團購，天都黑了，黃榮墩還在跑倒數第二站，村裡頭目家的柚子還有很多，但是過了中秋，沒什麼人要買柚子了。
黃榮墩：「另外這端就是學會老天爺給我們什麼，我們吃什麼，盛產什麼就吃什麼的(買家)，大公司或社區(參加團購)的人，其實吃到比台北更便宜的蔬菜。」
晚上快8點，開車上路已經整整12小時，5袋柚子已經有了買家，黃榮墩開進大學校園，東找西找。黃榮墩：「我今年已經50出頭歲了，我的身體其實會疲倦、會疲倦，所以我真的很想，在未來的15年，把台灣的這個路(社會互助)鋪陳出來，讓更多年輕人在裡面，他必須要成為幹部，必須要成為台灣更多非營利組織的執行長。」
黃榮墩：「這種社會互助的事情，其實是我們台灣在產業慢慢移走之後，我們必須面對的課題，也會變成我們一個新的方向，就是怎樣去發展更多社會互助的方法，來變成我們生活的內涵，甚至變成我們的產業，一種新的產業，這產業不是經濟性的產業，而是人們怎麼在這個土地上，大家可以生活得更好、更幸福。」
大學生們出來領團購的柚子，黃榮墩又跳下車，開始認識年輕人，今天買農產品，明天辦志工活動，昔日的國中老師，需要年輕人的力量，花蓮的青少年，是黃榮墩最先帶起來的一群志工，曾經在車站幫人義務搬行李。
黃榮墩：「對青年的未來，我是覺得說一個地方發展就是靠他們，那我們的責任不就是跟他們一起嗎，所以他們其實不是弱勢，他們是我們社會的力量。」
也曾經在風災路斷時，把果菜拿去車站，請北上乘客一人一袋幫忙運上台北銷售。黃榮墩：「可是社會什麼時候是在一個完美的狀況之下，他才運作呢，所以我常常告訴我的義工或者同伴，在歷史上所有的戰爭，從來不是大家準備好(才)開始打仗，好的計畫其實是可以應變真實的情況，隨時可以動員大家的力量，或者好的應變方法來幫忙大家。」
他也曾請餐飲學校的朋友幫忙，把一身好廚藝的年輕人們帶到花蓮來，義務做菜款待需要的孩子們，讓年輕人感受到他們自己是有力量的，睡不到幾小時又要上台北，車上除了地瓜和薑，還有棉被和米。
黃榮墩：「這個(綁繩結)要有技巧，這個是我50歲時我爸爸敎我的，纏住它不讓它滑動而已。」記者：「喔、做一個假的勾子。」黃榮墩：「對。」
小貨卡又滿載了，台北已經有好人樁腳，等著黃榮墩的果菜。餐飲學校學生陳泳安：「因為我們現在也快也快進入冬天了，然後薑又可以驅寒，又可以保暖身體。」
記者：「這次有放薑多一點嗎？」餐飲學校學生陳泳安：「對、因為麻油雞基本上就是要吃它的薑味。」
餐飲學校學生張哲榮：「拔絲地瓜也是甜的，這樣(與麥芽糖)搭配起來會有點膩，而這次我肉醃鹹的，地瓜又搭配一點甜，這樣融合來吃，會比較順口。」
餐飲學校學生王新傑：「在整個地瓜盅裡面，會在鹹甜交錯中，突顯出整個海鮮的味道。」
夏惠汶：「好像一些農產品賣不出去，(他)就跟我講，我就說那我就一起來幫忙吧，看有多少，你就送個一卡車、兩卡車過來，反正選購(賣)完的就選購，選購不完的我們就研發，同時我們也在做一些食材的加工跟研發。」
台北餐飲學校的學生等著他的菜，黃榮墩這一路卻不能開快，同樣做公益組織的同業自製鐵蛋，黃榮墩幫她拿上台北賣，還要去拿地瓜，這家農民不願意只領補助，雖然要照顧一家大小，媽媽還是繼續工作，重出紫的、黃的口感綿密的地瓜，有好人們團購，黃榮墩用回收麻布袋，裝了幾大袋往台北送，好人們集資送的小貨車，一趟油錢要發揮最大功用，一點點地連結城市與鄉村。
黃榮墩：「你不要告訴很多人耶，等一下我(受贈物資)東西不夠很丟臉耶，你看那個石頭打下來咧，你們都沒有跟你們的祖先幫我禱告啦。」和仁部落居民：「沒有啊？」黃榮墩：「你看。」和仁部落居民：「啊呀！」
黃榮墩：「很困難的事情…其實是常有的，可是即使是常有，因為你要服務別人，所以我常想我自己心裡面其實是非常矛盾的，當我在面對我的幫忙的人，尤其是青少年，我一定告訴我自己，或者讓別人看到，我們其實是非常強的，我們強到可以震撼政府、可以改變政策，可是另一方面，我們知道其實我們是弱的，我們的周轉金不夠、我們的設備不夠、我們的人力也不夠。」
黃榮墩：「你老公下班了嗎，還沒喔、好。」和仁部落居民：「謝謝啦。」黃榮墩：「好啦，大家加油啊。」
不過社會從來不完美，如果不想要幸福永遠被經濟綁住，大家偶爾互相做個好人，是一種可能。黃榮墩：「價錢不同或賣的方法不同，原因只有一件事情，它其實是互助的，結果來來回回，大家的舉手之勞，有一個新的流通的方法出現，比政府(補助崩盤)還有效，去年可以賣掉51噸柚子。」
快要黃昏，還沒有開到台北，台北有志工們等著吃晚餐，黃榮墩又去了批發市場，這回是買魚，大家都是辛苦人，要互相幫忙，肉或菜都去批發買來最新鮮的，皆大歡喜，順著季節，老天給什麼就吃什麼，農漁民辛苦工作不賠錢得到尊嚴，消費者也得到多一點新鮮與健康。
品牌公關周雅玲：「他完全就是一股熱情在支撐理想，那我們覺得有這樣一個理想的人，為什麼不支持他。」記者：「他自己開小貨車送到你們公司？」品牌公關周雅玲：「對，他就是一袋一袋，這樣麻布袋(裝)這樣送來。」
這家公司是主管偶然間認識黃榮墩，向他訂購了高麗菜來送給員工吃。
黃榮墩：「我們賣東西的時候(用)回收的塑膠袋(裝)，奇奇怪怪什麼(袋子)都有，然後裝滿了，可能3顆高麗菜，很重，大概快要3公斤多，或者是一公斤的薑，那個小姐很時髦，拎著那個名牌包，還拎著塑膠袋，看到她的手都陷下去這樣。」
周雅玲：「你講公益，或者你講付出，那其實最重要的，是落實，你真的親身參與而不是嘴巴講講。」
黃榮墩：「我常常想說，為什麼我叫你吃薑你就吃薑，叫你吃高麗菜你就吃高麗菜，我說原因很簡單，因為你是好人，你知道我在幫忙農民，你也支持這件事情。」
周雅玲：「中秋節後，馬上就是(柚子價)幾乎就是變得馬上一落千丈，那這種事情，我們通常在新聞上是不會被發現的，只有漲價才會報嘛，說一顆多少錢。」
去年這家公司買了一千多顆柚子，讓員工自己親手剝，帶來家裡的果汁機，上街打柚子汁送給民眾喝。周雅玲：「大家很開心，就是好像覺得說這樣子，我們真正身體力行去落實去做，然後真正幫助了別人，將近3千顆(柚子)我們訂了，然後地瓜有將近550斤。」
餐飲學校畢業生劉兆崇：「賣相沒有那麼好的柚子會比較好(打汁)。」
年輕人們再次展現力量，用創意入菜，不完美的柚子，帶著土有點小醜的薑，加上蜂蜜、檸檬、薄荷葉，壓過辛辣，成了爽口的飲料。餐飲學校學生葉奇叡：「其實薑它具有消暑的作用，所以我們就想，那如果把它拿來做，因為那時候正值夏天，我們把它做成冰品的話看能不能拿來消暑，嫩薑的話，其實(打汁)會比較好，因為嫩薑沒有老薑那種很辣的感覺。」
劉兆崇：「你要在乎它(農產品)好不好看去挑它的話，那我覺得不好(看)的東西，來把它變成很好喝的東西，還比較好。」記者：「還比較有成就感？」劉兆崇：「對。」
讓大人們從助買農產品中吃到健康，讓孩子們做志工助人，或研發新菜式，進而得到自信，其實這個循環裡，受惠的不只是農民。黃榮墩：「(我們)公益組織有個義工，他竟然可以在行政院長面前舉手，問他說你不是贊成要環保嗎，你為什麼還要支持蓋高速公路，你會看到這些年輕人不只有自信，而且敢於表達自己對地球對地方的關心，他們都可以很勇敢的在他們社會裡面，或者在國際上到處行走，而他也可以一樣的關心別人，去影響、串聯社會資源，成為他的人生、他的工作。」
黃榮墩說，其實他不是很喜歡開車，但來自城市的一次次好人團購，還真讓他的小貨車被使用得很嚴重了，如果有輛大貨車，有更多年輕人幫忙，也許就有更多人能吃到好人菜。
黃榮墩：「開車時我有時候會笑、有時候會笑，所以有時候我在車上其實在想大家的臉譜，那個昨天跟我買菜的小姐是誰，這件事情不是我一個人做起來的，是有一群人一起做出了這個好人運動。」TVBS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