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堅持四代打鐵人 - 蔡進永
堅持四代打鐵人 - 蔡進永
堅持四代打鐵人
打鐵店第四代蔡進永:「以前是要用人一直拉,用這個拉,拉到火要這麼大,可是以前的煤炭,比較好生(火),是台灣的,現在都是進口的,很難生。」
蔡進永一邊拉風箱一邊堆柴,要把焦炭跟插在炭裡的鐵器都燒出紅光。蔡進永:「它尾部這裡不夠紅,可是前面太紅,我們變成要把前面用高一點點。」
都是紅,還是有程度之別,蔡進永得拿夾子不時調整上千度鐵器散出的熱氣,不能躲,還要眼與手協調並用。蔡進永:「有沒有看到前面?開始在噴了有沒有?這就開始要變成液化了。」
可 不能讓它真的熔掉,捶打立刻展開,利用機器不同的敲擊面,配合適時翻轉,這些電鑽鑽頭有的要成片,有的要打尖,而更精準的形狀角度,則得靠手工,一槌一槌 中,紅光漸漸褪去,打鐵真的得趁熱,緊接著的這一步,時間控制也很微妙。蔡進永:「我現在紅紅的,我下去喔,這前頭變白白的。」
看得出來吧?等最尖端一變色立刻又要浸水,這回就要整支下去了,再看一次。記者:「所以是等這邊有一個灰灰的往上跑?」蔡進永:「白白往上跑,有沒有?」
這樣的兩階段浸水,可以把這個鑽頭浸出前堅硬、後強韌2種略有差異的特性,蔡進永說,這一步叫做熱處理,整修過的鑽頭跟還沒處理的,差別真是很大。蔡進永:「這才是標準的啊,角度沒有出來是不合格的。」
那麼,能打出這種成果,技術有80、90分了吧。蔡進永父親蔡添順:「呵呵,還沒那麼快、還沒那麼快啦。」
蔡 添順後來給兒子的分數居然是不及格,這個爸爸是不是太嚴格了啊?他以鋤頭請大家觀察,看起來很單純的鋤頭,原來也要一番加工,蔡添順拿出的這個變形鐵片, 就是個只有鐵,太軟,鋤了幾次就倒捲的鋤頭,可是也有全用鋼的,太堅硬,敲到石塊硬碰硬很容易斷,有消費者在量販店買了、用了出問題,拿來求救,蔡添順 說,好的鋤頭其實在鐵上要加一層鋼。
蔡進永父親蔡添順:「打出來就平了,你就看不到(接痕)了。」記者:「喔,這個是整個打平的。」蔡進 永父親蔡添順:「但是你看鋼這裡,有一條線出來,但是有鋼它才會利啊,你看鐵都可以削。」記者:「那個是鐵的欸!」蔡進永父親蔡添順:「對,那個是鐵,但 是這個有鋼,它就會利了。」
要讓鐵與鋼這樣完美貼合,就要燒與打的功夫了。蔡進永父親蔡添順:「這紅紅的,手腳要快一點,你要是慢慢來,一下子就黑(降溫)了。」
我們看著就是鏗鏗鏘鏘,一槌接一槌,蔡添順說裡面有眉角。蔡添順:「我們這個可以、可以移動,它(機器)那個是死的,現在這樣,你看,這樣敲下去,我們手可以這樣、這樣拿這樣,我們這個榔頭可以挪啊,喔,你看、你看我再敲,這樣就平了。」
講起來短短幾句話,拿蔡進永打的來比比看。蔡添順:「你看他這個翹翹的,有沒有看到?而且你看就看得懂了,你看他這個打起來,你看我這個打起來,口比較不像他的那樣,這個比較厚,有沒有?」
那麼小小的0.1、0.2公分的差距,就是3年與30、50年的差異了。記者:「你看蔡進永差不多還要多久可以?」蔡添順:「那要看他自己的眼睛跟頭腦,這個要有變化,因為你打出去鐵要怎麼走不知道,你就要看,自己眼睛看,手要動,看要讓鐵怎麼走。」
蔡進永:「打鐵真的是、那種技術是萬丈深淵,填都填不滿。」
還不滿30歲的蔡進永,本來沒想做打鐵這行,他念貿易,做了幾年海運業務,3年前回家。蔡添順:「我想他去外面工作,做一做不合,回來一定會比較乖。」
其 實說到乖,蔡進永有他的體貼。蔡進永:「之前客人來,那時候還沒有回來接,客人在(聽)介紹,就說你們年輕人有沒有要接之類的,然後爸爸就很語重心長地 說,就看年輕人要不要做啊,如果不做的話,就做到我不行的時候就收掉,喔,那時候,那種話就很感慨,你知道嘛,還是要回來接,對啊,要慢慢傳下去啊。」
這下子老店手藝後繼有人,心裡默默歡喜的還不只爸爸一個。蔡進永祖父蔡慶隆:「當然很高興啊,可以說到現在這家打鐵店有四代了,有四代了,我哥哥一代,我第二代,我兒子第三代,我孫子就第四代。」
蔡慶隆從10歲就跟著哥哥學打鐵,算算那是70年前的事了。蔡慶隆:「早上起來穿短褲、拖鞋,火點著了,拖鞋就脫到旁邊打赤腳,連拖鞋也捨不得穿,踏到鐵屑、噴到鐵屑,常常皮肉燒得都是腫包。」
不 過那時打鐵師傅是高收入行業,農業時代各式農具製作修理都靠打鐵店,蔡慶隆還特別會去田裡觀察農事需要,牆上掛著的蜈蚣犁,比一般犁頭可以把土刨得更細, 就由他研究製作。蔡慶隆:「手腳要很快喔,你如果慢個1、2秒鐘,(齒)就黏不牢了,不牢就要重來,重來的話那個樑又耗損很大,變小支,甚至我跟你說,它 燒過火就斷掉了,就一個頭兩個大了。」
打鐵師傅的真功夫,就在牆上這各式器具了。蔡進永父親蔡添順:「以前我爸那時是去拆船板,厚薄不一樣、厚度不一樣,不像現在一樣厚薄,以前拆船板,有厚的、有薄的、有洞的,都要慢慢槌、慢慢補,邊槌邊慢慢補。」
蔡添順說,從小看著爸爸敲敲打打,變出各式工具,實在太神奇,所以他也就一直專心地跟在爸爸身邊學打鐵。
記者:「喔,本來是這樣。」蔡進永父親蔡添順:「欸,本來是這樣。」記者:「打成那樣。」蔡進永父親蔡添順:「打好就變這樣。」
從一片平凡鐵板變身的這尖尖嘴的鋤頭,做得好的話,石頭、水泥都能敲碎。蔡進永父親蔡添順:「五金行有的話,是這種小支的而已,但這個比較粗,這個薄。」
要粗厚才耐撞擊,可是也要細尖才能鑽洞,就由老師父來把看似互相矛盾的特質融合一體,藍紫、粉紅的高溫火焰裡,鐵片燒到白熾。蔡進永祖父蔡慶隆:「好。」
一下子火花四濺,即使站在3公尺外,噴到身上還是有種被蜂炮轟擊的感覺,很難想像打鐵師傅是怎麼紮穩雙腳在那裏,一步也不退的這樣的工作,連機器也難撐。蔡進永父親蔡添順:「來,你看這(機器)受力的地方都斷過,自己補,自己燒起來,鐵條自己一直加強下去。」
而用來加強血肉之軀的,就只有無形的耐力跟意志力了。蔡慶隆:「以前喔,以前沒這個電風扇,也沒有這個風箱,都穿短褲,噴到腳都…常常都噴得長水泡,手也常常長水泡、長繭,做久結了繭就比較不會起水泡。」
蔡添順跟蔡進永手臂都是花的,那是多次燙傷循環的痕跡。蔡添順:「講很簡單,但是要做不好做啦,對啊,不好做,所以我現在有時候就放手給他(蔡進永)自己弄,做不好我回來再修。」記者:「這樣你不是更累?」蔡添順:「啊,沒辦法啊,這樣他才會認真,才學得會。」
蔡進永也許打鐵的功夫還稚嫩,他也有阿公、爸爸那樣的堅決,打鐵店的菜刀業務他現在能獨當一面。蔡進永父親蔡添順:「100,來,100而已。」
陸續有不少主婦、廚師來求救,有刀子切出缺口要重磨的,有刀柄斷掉要加強的,小小加個工,等下做菜更得心應手,這個打鐵店是社區裡家庭主婦跟小吃店的一大後援。客戶:「菜刀不錯啊。」
附近小麵店也是老店客戶,用餐時間人潮洶湧,刀子不快不行,要細說起來,一把好菜刀,材質、角度也都有學問,而看起來圓滑無害的打磨機,其實滿危險。蔡進永:「以前不會磨還磨到手,之前磨到不小心整個肉都翻開見骨,這邊都有傷口啊。」
受過傷,不影響戰鬥力,就像打鐵這一行,雖然隨著農業落寞,不再像以前熱鬧,總還是有新的路可走,蔡進永帶著老店進入網路時代,粉絲頁、部落格上隨時有最新動態及服務。蔡進永:「這是中山大學那個推廣教育中心,這是主任帶小朋友來,然後這是雷射刻印的。」
以前阿公、爸爸只要把東西做好就好,到蔡進永這一代,更要讓消費者知道傳統手藝還在,而且比起大量工業製品,有它無法取代的價值。蔡添順:「你用了以後,人家就知道是為什麼量販店比較便宜,材質不一樣啊,你菜刀也一樣,你用了(品質好壞)就跑出來。」
採訪那天就有客人試過那個品質,網路上一番尋覓後遠道而來。蔡進永:「這裡是平的有沒有?這邊是凸起來的,它可以把竹子撐開。」
這位笠井照人先生,是來自日本小豆島的竹藝師,之前在瀨戶內海一個竹藝造景活動中,曾和幾位台灣師傅合作,很羨慕他們的工具。蔡進永:「他就覺得可以來台灣,剛好可以找,他說日本現在只剩那種很袖珍的,那個都不能弄啊,所以他才一次買那麼多,他剛說全部都要,我嚇到。」
打 鐵老店,近年來難得一次有這麼一大筆生意,說到錢,蔡進永現在的收入跟以前海運業務時代不能比,可是他不覺得可惜。蔡進永:「因為變成工作時間正常,而且 跟家人一起工作,那個是沒有辦法用金錢下去衡量的啦,像哥哥的小朋友就幫忙帶,你有辦法上班陪帶家人的小朋友嗎?不行啊。」
蔡進永其實重 情戀家,也戀家所在的老街,那幾天附近的百年媽祖廟神明遶境往來很熱鬧,蔡進永也努力紀錄。蔡進永:「我們有上社會課本欸,社會課本四下,課本有我們,變 成小朋友來,鄉土教材,變成讓他們知道以前什麼是打鐵業的,他們可能在課本看到,變成在現實生活看到,是更有那種教育的價值,對啊 ,算是文化的傳承啦。」
同時傳承的還有很多的家族記憶。蔡進永:「很多媳婦或者是女兒拿菜刀來,而且是那種很舊、生鏽,塵封很久那種菜刀,翻修,然後說這是我媽媽還是我婆婆在這裡買的,我拿來修,自己用,以後也還要傳下去,那種意義是更重大的啊。」
蔡添順:「客人來都說,喔,你們這裡東西很好用,都會那個啊,都這樣講啦,像我兒子現在也一樣,人家買去用,好用,都叫我兒子要繼續做,要接棒繼續做下去。」
蔡進永已經繼承到阿公、爸爸對自己職業的自豪了,傳承四代的打鐵樂章頂著火繼續演奏著,在大量複製的時代中展現手工的價值,也展現守護傳統,鋼鐵般的意志。TVBS